荒原

 

一｜太陽花

太陽花站在荒原中央
像一隻密集的監視器眼球
日光以軍事隊形進行視線排查

她咬著自己的莖幹
邊笑邊旋轉，說：「你今天陽光嗎？」
我點頭，像個犯人

地面裂開，長出一隻手
舉著出勤表
花粉在空中閃爍
像警告信號

太陽花忽然說她懷孕了
孩子的父親
是國徽中那隻失明的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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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茉莉花

茉莉花在荒原東邊
一座斷裂的祈禱室旁邊綻放
她香得像某種秘密

有個小女孩用鼻子在嗅
嗅著嗅著
嗅進自己母親的子宮裡去了

牆上的裂縫長出了白煙
神說：「你們要純潔」
她們都信了

結果茉莉花開滿了殉道者的牙齒
每顆牙都唱一首愛國歌

我摘下一朵，塞進口中
整個夜晚都夢見牙醫在焚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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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牡丹

牡丹坐在沙堆上，穿著金紅袍
她的根鬚是死亡的髮絲
緊纏住一個皇帝的舌頭

「請跪下。」她說
我跪下來，把眼睛藏進鞋底

遠處的旗幟全部枯萎
她舔了舔花瓣，說：「這不是死亡，
這是被愛得太深。」

我不說話，只聽見
金屬磨擦聲從牡丹心臟傳出
像一列火車在轉彎處撞上一張神主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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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瑪格麗特

她站在荒原的垃圾山上
穿著印有「我♥XX」的T恤
用塑膠吸管吹泡泡

我問她愛不愛我
她拔下一片花瓣：「不愛」
再一片：「愛」
再一片：「是政府派你來的吧？」

我說不是
她說你就是了

風把她的花瓣全部吹進天上
形成了一顆衛星
從此我每晚都收不到訊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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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鬱金香

鬱金香在冰封的荒原下打開
像一場沒被允許的自焚

她一開口就冒出煙霧
「我是最後一批色彩了」

有個修道士來對她灑鹽
說：「這能讓你更長久」

鬱金香笑了
眼睛裡長出火種
她說：「長久就是滅亡的反面嗎？」

然後她熄了
但整片雪地開始融化
露出一座曾經屬於春天的屠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