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索卡爾事件說到李約瑟的難題

從索卡爾事件說到李約瑟的難題──有關中西科學發展比較的一些省思
最近看了一本很有趣的書，書名〈假象〉，由上海文化出版社出版，內容是記述近百年來20宗科學界中的欺騙事件，而其中的一宗欺騙事件特別引起我的深思。通常人們進行欺騙行為都是想從中獲得非分的利益，大都會盡力加以掩飾，希望永遠不被識破，但這宗欺騙事件卻只維持了三個星期，而且是由當事人親自戳穿，這便是發生於十年前的「索卡爾事年」，這件事震撼了當時美國的學術界。
事緣於當時美國一本很知名的後現代主義文化研究的雜誌──〈社會文本〉，該雜誌為後殖民主義、女性主義、社會建構論等後現代主義者提供了一個發表的空間，後現代主義的特點是反傳統、否定絕對真理，反對單一價值，強調相對價值，行文用字往往自創一格，晦澀難明。索卡爾是一個物理學家，他極厭惡這種故弄玄虛，顛倒黑白的學術風氣，於是以後現代主義者的用語寫了一篇有關物理學理論的詐文投稿於〈社會文本〉，後來真的被刊登了，三個星期後他在另一本知名刊物發表一篇文章，自揭詐文的錯漏，藉此嘲弄〈社會文本〉的編輯們，此事即時引起了一場人文學家和科學家的論戰，美國學者稱此為「科學大戰」。索卡爾其實要告訴我們科學真理或客觀標準是存在的，科學家是以此來驗證科學理論的真偽，不容後現代主義者胡說八道。
在此事件中，我是比較同情〈社會文本〉的，後現代主義理論的興起，往往是基於對學術或政治霸權的反抗，最初是反對人文學科的真理觀，到後來連科學真理都質疑，認為應容許科學多元發展，保留各民族本身的科學發展傳統，不應以西方社會為單一標準。這令我想起李約瑟博士多年前提出過的一個經典問題：「為甚麼將自然界數學化，並發展出高科技的現代科學，只會在伽利略時代的西方世界急速地發展？」換言之，即其他地方為甚麼沒有發展出現化科學？這問題在中國也引發起一場歷時數十載的大爭論，可以說到現在仍未止息，有關爭論的文章及書本汗牛充棟，有人附和，有人反對，2004年楊振寧教授仍然在說傳統中國受易經影響的思維方式及天人合一的觀念防礙了近代科學的發展，這說法又觸動了不少傳統學者的神經，群起對楊教授大加批評。
對於中西科學發展的比較，我也有一些問題及看法：
第一、當我們進行中西文化比較時，往往會遇到一個問題，就是以何種標準作為比較的基點？西方還是中國？尤其是要作優劣比較時，西化派和國粹派便容易各走極端。這樣有三個問題值得思考：
a.是否有一個超越文化地域的絕對價值標準存在，這涉及我們能否擺脫滋養自己成長的文化傳統作完全超然獨立的思考？
b.是否需要一個超越文化地域的絕對價值標準，如果需要，有何好處？這個標準又該如何訂立，透過協商還是優勝劣敗的原則？如果不需要，便要強調文化多元發展的好處，並承認各文化都有存在的價值。
c.這也涉及「兩種文化」(斯洛的觀點)的思考，即精神和物質(人文和科學)，前者涉及人事難有絕對價值標準，但後者針對客觀世界，是否就可以有較客觀的價值標準？
第二、中國傳統科學與西方的不同是否就一無可取，其實我們也不宜妄自菲薄，統科學也有值得保留及發展的地方：
a.劉君燦先生曾經說過「近代科學的思考太重單向的因果蘊含方式，傾向分裂自然的整體性，以致破壞了環環相扣，網狀，而非單向的生態系統。」我認為中國傳統的關聯式思考注重自然與人的整體性，正好補此不足。
b.近代科學太重量化和計算，凡是不能量化及計算的自然現象都拼諸門外，或貶之為靈異現象，此種發展欠開放性，最後只會走向死胡同。中國科學對自然界作定性的描述也可補此不足。
c.西方近代科學發展是由認知出發，再進而支配大自然、征服大自然，到最後變成破壞大自然，現在大部分科學家已認同要持續發展，就必須改變這種態度，天人合一的自然觀正提供一個契機，改善人和自然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