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性而不空行

 

空性而不空行

在一個不再相信本質的時代，我們學會了拒絕。
拒絕宗教的終極啟示，拒絕歷史的目的論敘事，拒絕國族、階級、性別、理性、意志、靈魂這些曾經自以為理所當然的核心概念。我們解構，不是因為我們想毀滅一切，而是我們不再願意被安排、不再願意活在他人筆下的命運劇本裡。

生命沒有本質，生活也沒有。
這不是虛無的哀嘆，而是一種倫理的起點。當沒有任何規定的答案，我們才得以自由地提出問題，行走在開放的路上。正因為一切皆空，我們才終於可以行動，不再為了維護某個神聖符號而自我壓抑，也不再為了反抗而陷入另一種意識形態的囹圄。

「空性而不空行」，說的不是虛無主義，而是一種清醒的行動態度。
空性，是對一切本質化敘述的警惕。它提醒我們，不要再信仰那些曾經綑綁我們的名詞：主體、自由、革命、解放、幸福……這些詞語若被奉為終極，便會成為新的規訓與壓迫。
不空行，則是我們依然選擇活著，依然願意在無意義中生成意義，在去中心之後建立暫時的重心。不是建構新的鐵律，而是允許每一個此刻的真誠都閃耀其短暫的光。

價值不是發現的，是產生的；不是揭示的，是實踐出來的。
這是對現代性神話的徹底背離。價值不是藏在某處等我們去找出來，而是在與他人、與世界的關係中，在具體的行動與選擇中被創造出來的。它不必永恆，只需此刻有效。它不要求普遍，只需對得起自身的清醒。

我們活在當下，不是因為當下比過去或未來更神聖，而是因為只有當下還未被徹底佔領。在這碎片化的現代，所有整體敘事都已崩塌，我們不再奢求一種統一的意義秩序，而是在殘骸中，選擇自己願意接觸的碎片，賦予它們短暫的重力與光芒。

真正的清醒，不是什麼都不信，而是知道信的代價與風險。
真正的自由，不是毫無依附，而是能夠在依附之中保持辨識力，不成為它的工具。
真正的行動，不是相信未來一定會更好，而是知道即使一切無望，也要做出不使自己羞愧的選擇。

這種生活方式，是一種在後啟蒙與後信仰之間的存在姿態。它不再尋找救贖，也不再許諾烏托邦；它只是活著，活得盡量不自欺，不麻木，不讓別人決定自己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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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性而不空行，乃是在無法逃離的世界中，仍不忘自己是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