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藝術就是在話語失效的地方出現
現代藝術就是在話語失效的地方出現
在哲學尚未瓦解語言之前,藝術曾是形式與感性的殿堂。線條、色彩、音律、構圖,皆服務於一種可以言說的秩序:美的秩序。從古典到文藝復興,從巴洛克到浪漫主義,藝術總試圖以視覺與聽覺的和諧捕捉世界某種內在真理。而當黑格爾斷言藝術已不再是絕對精神的最高顯現,藝術似乎進入了一場緩慢卻徹底的退場儀式——直到我們看見杜象將小便池放進展覽館,直到我們看見卡特蘭將一根香蕉膠帶貼在牆上。
這不再是藝術嗎?問題本身即是一種話語規訓。現代藝術拒絕回答「這是什麼」,因為它不再依附於形式、不再依附於技藝、不再依附於審美判準。它甚至不再依附於藝術史。它的出現,不是為了被理解,而是為了製造斷裂,為了打斷語言的自信話語,為了在符號體系之外發出一種無法定義的震顫。
這正是現代藝術最核心的轉變:它不再是知識的補充品,而是對知識機制的挑釁。它讓語言失效,讓語言無法命名。當我們站在那根香蕉前,不知該笑還是該怒,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我們其實已陷入藝術所布下的陷阱:我們成為語言的失語者,這種失語,才是真理短暫閃現的臨場。
哲學在海德格爾之後,逐漸意識到語言本身已不再是通往真理的坦道。德里達的延異、布朗肖的語言邊界、福柯的話語規訓,無不顯示語言既是通道,也是監牢。在這樣的背景下,現代藝術就是語言崩塌後的拯救者。它不建構體系,它製造斷裂與震動,不是為了逃避語言,而是為了喚醒對語言邊界的感知。它不是命題性的知識,而是事件本身。
於是藝術不再是藝術,而是對話語體系的一場攻擊。它不以感性取勝,而以無意義的存在擊潰意義。它不是對社會說話,而是撕開社會說話的方式。它不是表達,而是破壞表達的形式。它讓你無法不思考,卻無從思考。
這是藝術的轉場,不是退場。從表達的藝術轉為破壞的藝術,從形式的藝術轉為事件的藝術,從審美的藝術轉為哲學的邊界行動。它依然存在,只是存在於語言失效的縫隙中,存在於哲學不再敢進入的地帶。這不過是藝術最初的樣貌——當人類還未學會言說,便已學會震顫。
現代藝術不是終結,而是歸返:
不是歸返形式,而是歸返臨場;
不是歸返美感,而是歸返真理;
不是歸返語言,而是歸返那尚未被語言捕捉的存在本身。
所以,我們說:
現代藝術就是在話語失效的地方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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