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冰之城

 

《無冰之城》

（續〈夏蟲之辭〉，卡夫卡式散文詩）

他走進一座城，那裡沒有季節。人們說話，卻無聲音；手勢如語法般精確，卻無法表示疑問。牆上寫著字，但沒有人識字，因為每個人都出生於失語之後。

城中央有一扇門，據說門後有一塊冰，是真理的形狀。但門上沒有鎖，也無把手，只能看，不能進。

他曾嘗試敲門，但門的回聲像是自己內心被掏空的聲音。他試圖問路，卻發現每個人都指向不同方向，而他明白：那不是欺騙，只是每個人都迷路太久，忘了什麼叫方向。

他坐下來寫字，紙張立即燃燒；他閉上眼想像冰的模樣，卻只能想起火。於是他開始懷疑，所謂「冰」，是否只是從未經歷火的人杜撰的慰藉？又或，是蟲子們互相講述的一場神話，只為在熾熱中苟延殘喘。

「你不是夏蟲，你只是夢見自己是蟲的人類。」牆上這句話曾出現過一夜，第二天就被擦掉——沒有人承認寫過它，但所有人都記得那個夜裡夢見了雪。

後來，他停止提問。停止書寫。甚至停止思考。

而當一切都停止之後，他忽然聽見門後傳來一聲輕微的裂響，如同冰在春天初融時的呻吟。他沒有動，因為他知道——靠近的那一刻，冰就會再次成夢。

所以他靜靜坐著，在城裡最靠近門的地方，
做一個無法語冰的夏蟲，等待冰自己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