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的反人性與教育的文化內化
民主的反人性與教育的文化內化
杜威在《公共與其問題》中指出,民主不僅是一套政治制度,更是一種「生活方式」,需要透過長期的公共教育,使公民在日常中養成協商、參與與批判的習慣。這個觀點的深層含義,是對民主脆弱性的認知——民主的可持續性並不來自法律條文或選舉程序,而是來自公民行為模式的穩定化與內化。
若進一步觀察,民主之所以脆弱,正在於它並不順應人類的自然本能。從進化心理學角度看,人類傾向於自我保護、追求短期利益、依賴熟悉的權威,並以群體界線來區分「我們」與「他們」。而民主要求的,恰恰是跨越這些本能:在多元社會中與異見者共存、為長遠和公共利益放棄即時好處、在不確定性中以討論而非服從強人來解決問題。這種制度是「反人性」的,因此它的存續依賴一種持續的文化養成。
歷史經驗反覆證明,如果民主的外在制度先行移植,但內在文化沒有成熟,結果往往是制度被空殼化,甚至被權力集團操縱,最後走向威權回潮。俄羅斯在蘇聯解體後引入選舉,但公民社會缺乏協商文化與自主媒體,民主程序很快淪為形式;中國在辛亥革命後曾嘗試議會制,但傳統政治文化依舊強調中央集權與家國秩序,使民主的制度外衣難以承載其精神。這些案例揭示,民主並非像商品一樣可以即時輸入,它需要社會深層的價值結構與行為習慣相配合。
因此,杜威強調的「民主教育」並非單純教授政治知識,而是要在日常生活中建立公共討論、合作解決問題的經驗。這是一種漫長的社會化過程,涉及學校、家庭、社區乃至媒體的共同作用。若將民主視為反人性的文化工程,那麼教育的任務便不只是知識傳授,而是對人性中短視、排他、服從權威的傾向進行長期調適。
這也意味著,教育的內容不能僅以「升學考試」為核心,否則會讓年輕人習慣單一標準的競爭與服從,而非多元立場的協商。亞洲許多國家雖然在形式上推行公民教育,但實際課程仍以應試為導向,社會文化強調功利與服從,結果是公民缺乏參與公共事務的動機與能力。相比之下,西方社會的民主教育往往伴隨地方自治與社團活動,學生自小即接觸多元意見的協調過程,為日後的政治參與奠定習慣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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