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的溫度

 

遺忘的溫度

我當然知道這一切都毫無意義。你以為我是坐在那門前等待冰說話的那個人嗎？不，我不是，我從來都不是。我甚至不確定那座所謂的「無冰之城」是否真的存在過。也許整座城市只不過是我記憶的一場霉變，長在理性潮濕的角落裡，發出一種悶濕、黏膩、近乎神祕主義的臭味——但你們聞不到，因為你們早已習慣了比這更壞的東西，比如邏輯、科學、甚至所謂「幸福」。

我曾經告訴你們，冰說話了。你們相信嗎？哈，我自己都不信。我說它以氣味說話，那不過是我找不出詞語時的藉口罷了。詞語！詞語是最可憎的詛咒——它讓我們以為我們理解了世界，卻只是在自己的唾沫裡滑倒。你們拿著語言這把鏽劍，在空氣裡亂砍一通，最後還自豪地說：「你看，我擊敗了虛無。」

可惡的樂觀主義者！

你們說，冰是遺忘的象徵。不對！不對！你們什麼都不懂。冰是清醒，是無法遺忘，是記憶的牢籠，是你永遠無法睡去的眼睛。你以為那是和平嗎？不，那是懲罰。只有愚者才渴望真理，因為他們從未見過真理的臉。

你若真的看見它——真正的冰——你會懇求它快點融化，讓你再次墮入溫暖的謊言。可惜，它不會。它只是靜靜地躺在你心裡最深的角落，像一顆牙齒在半夜突然醒來。

你問我，那扇門後是什麼？

我告訴你：是你自己。

不是現在這個你，而是那個你從未成為、也永遠不會成為的你。你每次接近它，想伸手觸碰它，卻發現那只是你投在冰上的影子，而你自己早已不在那裡了。

我活著嗎？誰知道。我也許死了。我也許從未存在。也許你正在讀的這段話，只是你自己寫給自己的手記，只是你不願意承認你也曾坐在那扇門前的第七十九天。

冰沒有遺囑。

冰只留下了沉默。
而我們——我們不過是那些無法忍受沉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