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義裂縫中的不義：從惻隱之心談倫理的起源

 

《正義裂縫中的不義：從惻隱之心談倫理的起源》

一、引言

正義通常被視為倫理的最高原則，是人類社會制度建構與道德評價的基礎。然而，正義的實踐與伸張並非總是帶來道德上的善果。歷史無數次地證明，正是在正義之名下，最深的不義也隨之發生。本文主張：正義並非不義的對立面，而是不義得以產生的條件之一；不義不是純粹違背正義原則的行為，而是正義裂縫中逸出的痛苦與被壓抑的聲音。我們的倫理判斷應回到感覺的源頭——惻隱之心——而非抽象的規範理論。

二、正義如何製造裂縫

一切正義的實踐皆需劃界。從古希臘的法律制度，到現代的民主國家、宗教法庭、革命法理，正義的行使依賴於一套能明確區分是非、善惡、合法與非法的機制。然而，這些界線一旦劃下，總會產生灰色地帶與排除對象。正義因而不可避免地製造出"異質"：難以被分類的、超出常規的、無法納入體系的人與事物。

這種排除不是正義的意外，而是其必要條件。任何制度性的正義，都需要一種內部邏輯來排除"不正當"的訴求與聲音。於是，在正義的名義下，那些無法被體制吸納的存在，便成為不義的受害者。從殖民地的被壓迫者，到革命中被犧牲的少數派，歷史中的無數案例皆顯示：正義的界線，恰是裂縫生成的邊緣。

三、最大的不義來自最大正義

當正義被絕對化為一種普世原則或神聖命令時，它往往越發殘酷。宗教裁判所焚燒異端，並非出於個人惡意，而是執行對神的絕對正義；極權革命以人民之名行鎮壓之實，也是在實現社會正義的遠大理想。在這些例子中，"正義"不僅是意圖的正當化工具，更是遮蔽暴力的面紗。正義愈是純粹，其實踐愈可能成為對異質存在的摧毀。於是，最大的不義，往往誕生於最大的正義之中。

四、不義的判斷不是規則，而是惻隱

面對苦難，我們第一時間的反應並非推理，而是震驚與惻隱。這種來自感覺的直覺反應，先於倫理規則的介入，是人之為人的基礎。孟子所謂「惻隱之心，仁之端也」，即指此種不由自主的共感能力。

當我們說某件事「太過分」、「我無法忍受」，我們其實不是在陳述某個理論判斷，而是在訴說身體與心靈的極限。真正的不義判斷來自於這種無法忍受的感覺，而非某套正義理論的不符。倫理的起點，不是"應然"，而是"不能"——不能視若無睹，不能冷漠以對，不能不說話。

五、倫理不該封閉於正義框架

如果我們將倫理全然收編於正義理論之中，那麼一切異議都會淪為"錯誤的判斷"。但倫理真正的價值，恰在於它能超出體制、抵觸法則、指出正義本身的界線。正義總是需要時間來形成語言與規則，而不義卻是即時的、感性的，是被遺忘者的呻吟、是裂縫中的哭聲。

倫理應是對正義的不安，是在正義行動中聽見他者所不能言說之處。它不是正義的擴展，而是其限制與反省；不是理論的演繹，而是痛苦的呼喚。

六、結語

正義不應被廢棄，但也不該被奉為倫理的終點。真正的倫理應從惻隱之心出發，警覺正義所製造的裂縫，回應那無法被歸類、無法被制度吸收的痛苦與存在。不義不只是正義的缺席，更是其過度與封閉的後果。唯有在正義的裂縫中，我們方能重新找到倫理的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