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urtwängler 指環的倫理之旅
Furtwängler 指環的倫理之旅
一 、
《萊茵的黃金》:權力之源與存在的起始
——從 Furtwängler 的詮釋出發,展開一場關於權力、倫理與創世的哲學聆聽
「一切尚未開始,但毀滅的種子已然種下。」
——瓦格納《指環》前夜的神話啟示
在整套《指環》四部曲中,《萊茵的黃金》(Das Rheingold)是唯一沒有明確分幕、沒有人類角色、沒有情愛糾葛的作品。它更像一場形上學的「宇宙預備劇」,描繪的是:世界尚未有罪之前,權力如何被欲望污染、神性如何被交換腐蝕。
在 Furtwängler 的指揮下,這部作品不再只是神話奇幻的開場白,而成為存在本身的創世寓言。他的詮釋讓我們聽見瓦格納最初設下的問題核心:
權力從何而來?
欲望是否總是伴隨著否定的行動?
我們是否注定以否認愛情來獲得主體地位?
⛰ 一、序曲:來自虛無的存在之聲
Furtwängler 處理開場的 E♭大調低音波動——即傳說中「原初的水波」——極其緩慢、幾乎無息,如同一個尚未出生的世界在夢中轉動。他在這裡的時間不是流逝,而是凝結、是存在未被界定前的「純潛能」狀態。
列維納斯若在此,會說這是尚未「主體化」的空間,尚未有「我」的出現,尚未有將世界變成對象的企圖。這是倫理尚未被違反的時刻,是「在說謊之前的寧靜」。
Furtwängler 把這段音樂處理得不似開場,而像一場命運的預感。聲音不是開始,而是「召喚正在到來」。
💍 二、阿爾貝里希的否認與主體的誕生
當萊茵少女唱著對黃金的純真守護時,阿爾貝里希出現。他企圖引誘她們失敗後,轉而咒詛愛情,並搶奪黃金製成戒指——這一行為不只是情節,而是:
「否認愛 → 建立主體 → 奪取權力」的邏輯原型
Furtwängler 對此處節奏極為敏感,特別在阿爾貝里希喊出「你們這些騙人精!」時,整個管弦樂隊急劇抽搐——像一個倫理界限被打破的瞬間。他的咒語不是戲劇高潮,而是形上轉折:
人類的歷史開始了:因為一個自我選擇不愛,而要掌握世界。
這是列維納斯所反對的「主體性暴力」的根源——當自我為了掌控他者、控制存在,而否認其面容時,倫理關係就被扭曲成主奴關係。阿爾貝里希,正是這種暴力主體的原初象徵。
🏰 三、沃坦與建城的交換:神的墮落
神之首沃坦雇用巨人建造華爾哈拉,卻無意支付酬勞。當他搶奪黃金並用之來贖回弗雷亞時,神族與尼貝龍人的權力交換體系正式成立。
Furtwängler 這裡處理得最具批判性。他刻意放慢整段談判與交易的節奏,讓人感到極度尷尬與陰暗——不是光榮的政治安排,而是一場遮掩罪惡的謊言外交。
在列維納斯的觀點中,沃坦的錯誤在於他以法律、契約、交換、掌控來構築世界,而非以回應與承擔。他為了避開與他者的倫理責任,而建立秩序,結果是:
神性因逃避責任而腐敗,倫理被法律取代,關係被結構取代。
這正是《指環》整部作品所批判的核心:當律法代替了愛,當控制凌駕於召喚,世界就墮入災難的預言中。
🌊 四、結尾:登上神殿的諸神,與沉默的地底
作品結尾,諸神走上華爾哈拉,音樂宏偉壯麗,但 Furtwängler 並未渲染為勝利。他的樂團聲響不是耀眼的,而是沉重而具預兆性,像是一場華麗的葬禮。
與此同時,地底的尼貝龍人仍在黑暗中痛苦呻吟,戒指的詛咒未解,一切秩序建立於否認愛的基礎上。
這一刻,你可以感受到整部《指環》的預言已在此成立——一個以非倫理為根的神話,終將走向毀滅。
🎻 五、Furtwängler 的《萊茵的黃金》不是傳說,而是告誡
他的指揮讓我們明白,這部作品不是在講神話,而是在問我們:
·
我們的權力來自什麼?
·
我們建立世界的起點,是否建基於否認愛與他者?
·
我們今日的秩序,是不是當初交換了某種原初的倫理可能性?
Furtwängler 不讓你忘記,神不是無罪的,法律不是中立的,而我們所走的每一步現代之路,都源於某個「對愛的拒絕」。
這與列維納斯的倫理思想驚人契合。Furtwängler 的音樂讓我們在聲響中感受到:
創世,不是開始,而是選擇。
結語:時間尚未開始,責任已經降臨
在《萊茵的黃金》中,瓦格納為我們打開了一個被神話遮掩的現實,而 Furtwängler 為我們揭示了這層遮蔽。
每一次樂音的顫抖,都是倫理被召喚的時刻;
每一場欲望的建築,都是對責任的逃避。
他讓我們記得:黃金閃耀的時候,我們已經在背叛中選擇了自己。
二、
《女武神》:父權命令與倫理裂解
——Furtwängler 與列維納斯的耳朵,聽見愛與命令之間的破裂
「我不願服從你的律法,只因我聽見了他者的哭聲。」
——布倫希爾德的反叛,是倫理的回聲
《女武神》(Die Walküre)是《指環》四部曲中情感最濃烈、戲劇最緊湊的一部。它呈現了一個權力系統的內部崩壞:神王沃坦在權力與愛、秩序與良知之間撕裂;女武神布倫希爾德違抗父命、捍衛人類之愛;齊格蒙與齊格琳德兄妹亂倫相愛,在世界的罪與神的冷酷之中,燃起短暫的倫理火焰。
在 Furtwängler 的手中,《女武神》遠不止是一場歌劇劇情的衝突,它是一場父命與召喚之聲的決裂,是形上秩序的崩塌現場。
🧔🏻 一、沃坦:從神之父到失語的父
Furtwängler 在第二幕沃坦獨白(《Als junger Liebe Lust mir
verblich》)中,採取了極慢、極重的處理方式。他讓整個音樂滯留在一種哽咽與無奈的語氣中——這裡的沃坦不再是威嚴之神,而是一位陷入自我困境的老人。
在列維納斯的觀點中,律法的基礎不能來自暴力命令,而必須來自對他者的責任承擔。而沃坦正是這個矛盾的象徵:
- 他試圖用「自由之人」(齊格蒙)實現自己無法親手完成的正義;
- 卻又用「命令」限制了自由的實現;
- 他建立了法律,卻逃避了倫理的召喚。
Furtwängler 讓這段音樂如同倫理懺悔書,彷彿他正在指揮的是列維納斯筆下那個「陷於責任與無能的主體」——他想負責,但又不願放棄控制。
💔 二、布倫希爾德:違命的女兒,承擔他者之召喚
第三幕,布倫希爾德為了保護齊格蒙,違抗沃坦的命令。她不是為了反叛而反叛,而是因為她聽見了「他者的懇求」——齊格蒙對愛的堅持、對齊格琳德的保護。
她第一次不再是神的工具,而成為倫理的主體。
在列維納斯的倫理學中,真正的主體並不是服從規則的人,而是能夠為他者受罰的人。布倫希爾德的行動即是:
- 面對命令與責任的矛盾時,她選擇「不聽話」;
- 她聽從的不是神父的話語,而是愛人的哀求;
- 她成為一個「為愛而墮落的天使」,從神界墮入人間倫理。
Furtwängler 在這一場景中壓抑了戲劇張力,而強化了悲傷與尊嚴感。他的音樂不是在呈現戰爭與懲罰,而是在為布倫希爾德慢慢縫製一件倫理的長袍——她即將不再是神,而是有罪、有痛、有愛、有責之人。
🧬 三、齊格蒙與齊格琳德:愛的越界與倫理的誕生
齊格蒙與齊格琳德的愛是一段被社會(與神)禁忌的關係,亂倫、逃亡、反叛,但在瓦格納筆下卻充滿了崇高與神聖。Furtwängler 指揮第一幕時,極為耐心、細緻地處理二人相遇、相認與相愛的段落,如同一場宗教儀式。
這段愛情並非傳統的倫理所能容納,卻正是列維納斯所說的「他者面容的震驚」的體現:
當你面對他者的臉,你的責任就開始了,即便那使你不得不背叛一切既有秩序。
齊格蒙愛的是面前這個脆弱、被壓迫的齊格琳德,而不是某種符合規範的對象。他的選擇是一種倫理的躍入,不是法律的履行。
🔥 四、告別段落:燒毀命令,點亮責任
在全劇最後,沃坦將布倫希爾德放逐、沉睡於火焰圍繞之中。但 Furtwängler 的處理卻極為哀傷、柔和,這段告別並不充滿憤怒,而是:
一位父親對自己倫理失敗的懺悔,
一位主宰者向他者責任的低頭。
他指揮這段的節奏像呼吸、像夢、像臨終前的告解——法律之神在火焰中交出了自己的絕對性,布倫希爾德則從「命令的女兒」轉為「責任的承接者」。
列維納斯會說:
「倫理的誕生,不是在順從中,而是在裂解中;不是在光明中,而是在背叛中。」
Furtwängler,如一位見證者,紀錄了這裂解的瞬間。
🎼 結語:誰是女武神?誰是真正的神?
Furtwängler 的《女武神》不是關於戰爭,而是關於:
- 當權力與愛對立時,我們選擇哪一方?
- 當律法與責任矛盾時,我們是否願意「違命」?
- 當神成為冷酷的命令者,而人卻成了承擔者,那麼,誰才是真正的倫理主體?
他的音樂不提供答案,但讓這些問題在我們心中震盪不止。
在這場戲劇裡,布倫希爾德不是被懲罰的罪人,而是第一位選擇回應他者之聲的存在。
而沃坦,不再是神,而是歷史中所有曾建立秩序、卻無法承擔責任的我們自己。
三、
《齊格弗里德》:自由的幻象與天真的主體
——Furtwängler 詮釋下的英雄,不是拯救者,而是歷史的盲者
「他什麼都不怕,只因他還未學會愛。」
——瓦格納筆下的齊格弗里德,不是英雄,而是自由幻象的投影
《齊格弗里德》(Siegfried)常被視為《指環》中最具動作性與「樂觀」色彩的一部。瓦格納讓這位無所畏懼的青年,劍劈巨龍、戲耍神祇、吹奏森林之笛、喚醒沉睡的布倫希爾德,彷彿是一部英雄啟蒙史、一場自由意志的凱旋。
但在 Wilhelm Furtwängler 的詮釋下,這位齊格弗里德卻不那麼令人振奮。他的齊格弗里德,從頭至尾都籠罩在一種命運無知與倫理未熟的陰影中——他不是自由的實現者,而是自由的幻象產物,一個未經痛苦試煉、尚未面對他者責任的純粹「自我夢境」。
🧒🏻 一、童稚與無知:自由的「預設狀態」
Furtwängler 在第一幕中賦予齊格弗里德一種近乎天真卻孤立的音樂語彙。他指揮得較慢,並非熱血澎湃,而是一種封閉於自我回路的迴旋。齊格弗里德在鍛劍、質問密梅時所表現的,不是獨立思考,而是一種無責任的衝動。
他不怕死亡,因為他不懂責任。
他渴望行動,但不理解倫理。
這樣的自由——只是不知懼怕、不問後果的本能發作。列維納斯會說,這不是主體,而是「未曾被他者面容召喚的純我存在」。
而這種自由,恰恰是當代社會最危險的幻象:誤以為不受限制就是自由,而非對他者的承擔與開放。
🐉 二、屠龍與通靈:語言的誕生與責任的開端
當齊格弗里德殺死巨龍法夫納,並誤食龍血而獲得理解鳥語的能力時,這在瓦格納原意中象徵主體覺醒的開始——他第一次「聽懂他者」。
Furtwängler在這一幕的音樂處理極具啟示性。他不讓這段勝利音樂過於張揚,反而透出一種知覺破曉時的微光與不安。這不是凱旋,而是:
一個原初的「我」第一次發現「你」,
一個封閉的意志首次聽見他者語言的裂縫。
這一刻,是倫理可能性的萌芽。齊格弗里德開始學會「理解」,雖然他還未學會「回應」。
列維納斯指出,語言的起點,是回應的可能性,是責任的地平線。齊格弗里德從此不再是孤島,但他還不知道,他正航向他者的風暴中心。
🧓 三、沃坦的末路與知識的哀歌
第二幕與第三幕中,齊格弗里德遇見變裝為「漫遊者」的沃坦,並最終打碎他的權杖、毀滅神的象徵。這表面上是青年擊敗舊秩序的勝利,但 Furtwängler 指揮下的音樂卻充滿尊嚴式悲哀。
- 沃坦不再頤指氣使,而是低語中的哀者;
- 他不對齊格弗里德發怒,而是默默接受毀滅;
- 整段對話如哲人最後的授課,卻被未受教者輕忽地打斷。
這一切說明:倫理知識的傳承失敗了。
Furtwängler 以如葬禮般的緩慢節奏處理這一切,暗示齊格弗里德雖戰勝了神,卻未能理解神的遺言。這不是自由的勝利,而是歷史與責任的失傳。
💋 四、愛之初吻:不是救贖,而是震驚
全劇結尾,齊格弗里德來到布倫希爾德沉睡之地。他越過火焰、吻醒她,兩人唱出整套《指環》中最熱情的愛之二重唱。
但在 Furtwängler 的指揮下,這段音樂卻非狂喜,而是驚慌、遲疑與初次觸及他者之不可知性的震顫。尤其布倫希爾德甦醒時的咆哮與哀鳴,被處理得像是一場靈魂的撕裂:
她不是被吻醒,而是被倫理喚醒。
對布倫希爾德而言,這不是童話的結局,而是「存在的第二次創傷」。她意識到:眼前這位少年,不理解過去、不承擔歷史,卻以愛之名吻她醒來——這不是救贖,是另一種倫理危機的開始。
Furtwängler 將這愛之場面指揮得如一場葬禮的前奏——齊格弗里德雖初次學會愛,卻仍未學會負責,而布倫希爾德明白:
她將再一次背負責任,而不是被愛解救。
🎭 結語:天真的主體,歷史的盲者
Furtwängler 的《齊格弗里德》是一部對「自由」的深刻質疑。他讓我們聽見:
- 所謂英雄,是否只是不知恐懼與歷史之人?
- 所謂愛,是否只是一次任性的接近,而非承擔?
- 所謂行動者,是否只是忽視他者呼聲的執行者?
在列維納斯的語境中,齊格弗里德正是尚未「進入倫理」的主體。他勇敢,因為無知;他無畏,因為未曾遇見真正的他者。真正的主體,不是會劍的少年,而是會哭的布倫希爾德。
四、
《諸神的黃昏》:責任的焚燒與倫理的重生
——Furtwängler 指揮下的末日,不是毀滅,而是倫理的重構
「世界的終結,不是因為恨,而是因為遲來的愛。」
——布倫希爾德焚城的遺言,是對責任的重申
瓦格納最後一部《指環》作品《諸神的黃昏》(Götterdämmerung),不僅僅是戲劇結束或音樂的頂峰,它是一場文明自我審判的審訊儀式。
這部劇不再關於英雄、不再談神明、不再崇尚力量,而是回到最初的倫理問題:責任是否可能,愛是否能拯救?
Wilhelm Furtwängler 在這裡的指揮,不是勝利的詠嘆,也非悲劇的哭號,而是用極端凝重與寬緩的節奏,為整個世界誦唸一首責任的安魂曲。
🕰 一、預兆的黎明:未來已寫在昨日
從《序幕》到第一幕,布倫希爾德與齊格弗里德的別離,並非單純的愛情悲劇。Furtwängler 對這段音樂的處理充滿預兆式的灰影:旋律並不柔美,而帶著某種歷史即將反撲的沉重。
布倫希爾德的痛苦,不是因為個人情感,而是因為:
她將一份倫理責任交付給了一個尚未準備好的存在,
而她深知這將帶來災難。
這正是列維納斯式的倫理悖論——當他者尚未成熟,我是否仍應回應?而這份回應是否本身就帶來毀滅?
Furtwängler 用緩慢而凝止的節奏,讓我們聽見這份延遲中的災難正在孕育。
🗡 二、齊格弗里德之死:不是背叛,而是無知
當齊格弗里德遭謀殺、命喪河畔,瓦格納給予他近乎史詩般的音樂安排。但 Furtwängler 並未放任樂團洶湧,而是讓這段死亡進程像是歷史的冰冷展開。
齊格弗里德不是因為罪惡,而是因為無法承擔倫理複雜性而死亡。Furtwängler 將其死亡處理得如「被倫理世界排拒的異物」——他是個沒有歷史的自由人,卻活在一個滿是責任遺產的世界裡。
在列維納斯的語境中,真正的倫理死亡,不是被殺,而是無法再回應他者的那一刻。齊格弗里德之死,是自由自戀的終結。
🔥 三、布倫希爾德的焚燒:倫理的自我審判
最震撼的部分,莫過於布倫希爾德在終幕中的獨白與自焚。Furtwängler 在此完全放棄歌劇的戲劇性表現,而將整段音樂導入一種形上審判的壓倒性氛圍。
她點燃瓦爾哈拉,不是為了報復,而是為了:
為所有人無法回應愛與責任的失誤而道歉,
為整個世界未曾聽懂他者之召喚而懺悔。
在這一幕裡,Furtwängler 讓樂團呈現極其穩定的「火之進行曲」,火不再是破壞,而是洗淨。樂團不是喧鬧,而是如葬禮聖樂般莊嚴。
列維納斯若在,會說:這不是死亡,而是責任的迴響最強烈的一次出現。她沒有憎恨、沒有控訴,只有承擔。
🌊 四、萊茵的回歸與黃金的重置
當布倫希爾德自焚、諸神滅亡、戒指歸還萊茵河,Furtwängler 對結尾的處理非但沒有快意恩仇,反而進入一種幾近超時空的寧靜。
這不是勝利音樂,而是一種倫理重構後的可能性之音。
瓦格納讓人類退場,神祇焚盡,萬物歸於本源;Furtwängler 用無比安靜的音響語彙,告訴我們:
歷史不是直線,毀滅是倫理再起的起點。
這是瓦格納的悖論:只有通過總體的滅亡,倫理才得以重生;這也是列維納斯的真義:真正的他者,不會從外部來臨,而是在我們最深處的自我廢墟中甦醒。
🕯 結語:焚燒的是權力,留下的是責任
Furtwängler 的《諸神的黃昏》從來不是政治或神話的終結敘事。他所引領的,是一場文明對自身倫理基礎的省思與重建。他讓我們重新感受到:
- 自由若無責任,只是天真的暴力;
- 愛若無承擔,只是幻覺的投射;
- 歷史若無聆聽,只會一再重演毀滅。
瓦格納的音樂,在 Furtwängler 手中,不再是德意志民族的神話頌歌,而是西方主體性的臨終告白與倫理甦醒的挽歌。
五、
從黃金到火焰:Furtwängler《指環》中的倫理之旅
——在廢墟中誕生的責任與音樂的回聲
「不是神明創造倫理,而是倫理使神明必須消亡。」
——從《萊茵的黃金》到《諸神的黃昏》,Furtwängler 為我們演奏一場責任的朝聖之路
瓦格納的《尼伯龍根的指環》是一場橫跨神話、歷史與人性的長詩,但唯有 Wilhelm Furtwängler 的詮釋,使這套巨構不再只是英雄與神的戲劇,而變成一場倫理誕生的哲學旅程。
他的音樂不是再現神話,而是瓦解神話;不是重建權力,而是逼近責任;不是頌揚勝利,而是哀悼歷史的盲目,並從火焰與沉默中,召喚尚未來臨的他者之聲。
🌀 一、《萊茵的黃金》:命令之前的世界,純粹意志的危機
在這部「前戲」中,Furtwängler 以極為有機、寬緩的節奏展現了一個尚未由倫理標準約束的原始世界。萊茵的金屬純潔無瑕,而阿爾貝里希的詛咒,則是從「被拒絕的愛」中誕生的第一道罪。
他讓我們聽見:倫理的缺席,不是因為邪惡,而是因為沒有人能夠承擔他者的需求。
沒有他者的世界,是力量的世界;
有了他者的世界,才開始產生責任。
⚔️ 二、《女武神》:命令與倫理的決裂
在這一部中,Furtwängler 將焦點放在沃坦與布倫希爾德之間的倫理裂痕。女兒違命不是因為反叛,而是因為她聽見了愛的呼喚——她以倫理回應取代了神的命令。
這是《指環》中倫理真正誕生的時刻,也是在 Furtwängler 詮釋下最動人的部分。他讓我們知道:
真正的主體不是服從命令的神祇,
而是願意為他者而違反命令的人。
這一違命,為全劇的焚燒埋下種子。
🧒 三、《齊格弗里德》:自由的幻象與責任的遲到
齊格弗里德象徵一種歷史的斷層——他未經歷神的裂解、未了解倫理的悲痛,卻被寄予救世的希望。Furtwängler 讓他聽起來更像一位被保護在無知中的少年,而非真實的英雄。
他讓我們思考:
自由如果不回應歷史與他者的創傷,只是無知的暴力形式。
齊格弗里德的死亡,便是這場錯置自由的倫理懲罰。
🔥 四、《諸神的黃昏》:焚燒之後,倫理的遺言
終章是整個系列最沉重的一部分,也是 Furtwängler 情感密度最高的指揮表現。他讓火焰不再是毀滅,而是如宗教般洗滌的力量——布倫希爾德的自焚不是抗議,而是為整個歷史錯誤承擔的自我犧牲。
她是第一個真正理解他者的存在,並願意用自己的毀滅來回應的人。
而她的焚燒,終結了神、戒指與命令的時代,也留下責任與愛的可能性。
🎼 結語:Furtwängler 的指環,不是音樂劇,而是倫理哲學
回顧四部曲,Furtwängler 給我們的不是一位英雄的勝利史詩,而是一部主體從虛假自由走向倫理責任的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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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劇 |
主題 |
Furtwängler 詮釋焦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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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茵的黃金 |
欲望與剝奪 |
他者缺席導致的詛咒與秩序開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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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武神 |
命令與違命 |
為愛違命的倫理誕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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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格弗里德 |
幻象自由 vs. 歷史無知 |
無知英雄的自由幻覺與歷史傾斜的代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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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神的黃昏 |
滅亡與承擔 |
焚燒一切的不是憤怒,而是延遲太久的責任之火 |
如果說瓦格納打造了德意志民族的神話殿堂,Furtwängler 就是那位在殿堂中佈置倫理墓誌銘的人。
🔚 最後的話:誰來回應他者的召喚?
Furtwängler 用整整四部歌劇,逼我們問出一個問題:
「當歷史與秩序崩潰,我們是否還能擁有責任?」
「當世界沉沒,我們是否願意聽見他者微弱的呼聲?」
這正是列維納斯最終的召喚,也是 Furtwängler 音樂中最沉默但最響亮的部分。
火焰熄滅後,我們留下的,不是神話,而是:
你我能否成為下一位布倫希爾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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